Friday, August 28, 2009

屋頂上俯瞰葬禮

迄今,那是一場最令我感到震撼的葬禮……。

2002年吧,當時的政局經過國內掀起“烈火莫熄”的延燒,人民開始從穩定的、麻木的強權世界中有所醒悟。那時在我值勤範圍內,在朝在野的中央最高領袖都來自吉打州,穿梭在政治時局的蛻變中,個人情緒和工作上需要的中立理智,處在理性和感性的交戰中。

那一天早上,當時的全國回教黨主席法茲諾,因病在吉隆坡逝世,遺體運返吉打家鄉途中,傳媒即刻投入了忙碌中。在短短6小時內,令人震驚的是來自全國各地及四面八方的支持者,數以萬計的蜂湧至葬禮地點。

長得不像華人的我,在宗教意識很強的葬禮上,數度被誤會是犯規沒戴頭巾的女人,而頻頻被情緒激動的女性叱罵,我一路躲在男同行身邊避開這些衝突,最後卻獲得良善的人引領,和同行們攀上一個屋頂,居高臨下為這萬人蜂湧的葬禮取得好的攝影角度。

傍晚時分,我站在屋頂上俯瞰,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,簇擁著一個簡陋木棺,因為要遷就及閃避人群的擁擠,木棺顯得歪歪斜斜,令人捏一把冷汗。

想著木棺里的那個長者,在過去那麼多年於采訪線上的接觸,其言行舉止仍歷歷在目,如今卻變成甚麼都不知道,就躺在裏面,心里萌生的感觸是“死,可以重於泰山,或輕如鴻毛”。

當遺體終於置入那小小的洞穴內,泥土覆蓋了一個人的一生,塵歸塵,土歸土,人們的激情仍澎湃。

受困於人陣、車陣中,新聞用電話報回去後,我在葬禮結束近兩個小時後才得以在寂寥夜色中,開車緩緩而行踏上歸途。一路上,仍見到不少趕往新墳的瞻仰者。

在采訪生涯中,曾在吉打州分別采訪過的盛大葬禮,包括國父、吉打蘇丹后的葬禮,然而那都是經過一天安排之後,高官顯要趕來送最後一程。

而這場空前絕後的萬人葬禮,卻是在短短6小時內,只是通過手機短訊、電視新聞報導的消息,就把來自四面八方的一介草民都自動引領至此,這種不經安排的凝集力,所構成的震撼迄今仍令人驚心動魄。

那個葬禮存在的年代,並不是很久,但是好像整體的政局在當時蛻變中,因為理想的奮鬥仍未受權位名利的引誘,很多理念和斗爭都顯得俐落而專注,政治上的蛙鳴蟬聲造成的污染,也未成形。

回憶那場站在屋頂上俯瞰的葬禮,不禁悵然,人們如今在政治上爭得頭破血流,不管關起門自家內鬨或對外與政敵拗手瓜進行角力戰,終究有一天都這樣橫躺在木箱子時,咽下那口氣前,想到的會是甚麼呢?


──楊微屏─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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