Monday, June 29, 2009

延续

妈妈刚刚自西藏旅行回来。她和一班的朋友参加了到西藏去的旅行团,从西宁昆明,通过青藏火车,一路颠簸到拉萨。和她一起的朋友,都是上了年纪的人。

妈妈退休来到新加坡后,一开始帮我们在家里打理家务。后来我们各自成家,妈妈开始到组屋附近的社区中心参加活动,学学电脑,书法等等,开始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乐龄朋友。渐渐的,她的活动范围扩大,现在定时到乐龄中心去教老年人电脑。 最近这一两年,一群人开始组团旅行。

我对妈妈的活动十分支持。

爸爸去世的时候,妈妈正是我现在这样的年纪。30多年以来,她的生活围绕在家庭和孩子的身上。即便是旅行,也是以孩子作为出发点。可是,到最后,生活是不能没有自己的。当你的一生都是为了别人时,一旦对方放手,你心里便会有了一个缺口。而这个缺口,必须把自己找回来,才填补得了。

我们的生活里都需要不同的人在身边,来满足我们不同的需求。比如家人,比如伴侣,比如朋友。不管我们的关系多么密切,总有一些需求是我们没有办法去满足或落实的。不管孩子如何不愿放手,还是有一部分需求,是我们没有办法做到的。因为父母亲心里的缺口,并不是我们所能够填补的。

生命是延续的。父母亲给于孩子的,孩子穷一生都偿还不了。孩子可以偿还的方式,就是以父母亲的方式,去给于下一代。

就是这样而已。

—— 蔡欣洵 ——

Saturday, June 27, 2009

倒轉




每個家庭背後,都有表面看不見的故事。

母親去世後,我和姐姐央求父親回來家鄉和我們同住,他以不和女婿相處為理由拒絕,後來他自動獻議我和姐姐買下我隔壁的屋子。滿心歡喜迎接他回來前,我們油漆屋子、添購傢具,裝置冷氣,甚至裝置全天侯播放節目的付費電視台。

他回來住才兩個月,就以寂寞為由走了,當時我非常生氣、傷心。

後來,他再度回來一次,住上幾個月,然後如預期般又走了。但是,我卻不再生氣,也不再挽留。

很諷刺的,有些人即使政府立下贍養法令、甚至以獎掖方式“利誘”子女照顧年老父母,還是不見成果。有些父母,卻未必肯讓子女照顧。

我回想起年少時,和當時未來的上司吃一頓飯後,就“通知”父母自己的決定,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家鄉到外地追尋理想。

原來,時間的巨輪一轉,父母和子女之間的牽掛,就這麼倒轉過來。

當年父母如何為我們操心,而今我們也要倒轉過來從父母的角度設想,對父母也需要“放手”,畢竟一些父母在晚年都想獨立自信的追求他們自己想過的生活。雖然,這過程中我們要先忍受許多熱心過度的親友,不諒解的猜疑。

─楊微屏─

Wednesday, June 24, 2009

团聚

其实说全家团聚也不尽然。

一个家,到最后,总得要“开枝散叶”。孩子们成家后,继续繁衍。人类就是这样生存下去。所以所谓的团聚,也只是因为可以常常见面而已。

岛国地方小。孩子成家之后,很少同父母亲住在同一屋檐下。大家长鼓励家庭凝聚,婚后搬出去的孩子,购买父母亲附近的政府组屋,还可以得到一笔津贴。和父母亲同住,还可以得到所得税回扣。即便如此,还是要有一个赡养父母法令。因为总会有人不在乎津贴。

在这样一个经济高度发达的地方,出走的年轻人特别多。有些人走后,便不再回头。回来的,也会因为在放手和不放之间矛盾。

我也曾经很想出走过。我也曾经,在年轻的时候,希望能够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,去放纵一下。但是,出走过后再回来,最终是不是在地理环境中团聚,竟并不十分重要。因为我们在成长的路途中选择了不同的方向。而走不同的路的人在一起生活,可能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。到最后,结局可能并没有我们理想中的完美。

所以现在这样有距离的团聚,也许才是美好的。

-- 蔡欣洵 --

Tuesday, June 23, 2009

遺失的拼圖

中五畢業後,我到吉隆坡唸書,媽媽後來告訴我,她去算命時被告知“我只是去玩玩,會回來的。”。

當時我還怪她“偷算我的命”,但4個月後我真的回來,繼續唸中六。

兩年後,我再度走了。那時大姐在紐西蘭,哥哥在新加坡,我在吉隆坡,父母和二姐在家鄉。

很多年後,媽媽跟我分享心事時,說她一直記住我曾告訴她:“當你的孩子從你身邊飛出去時,你應該高興孩子能自力,不必整天賴在你身邊。”她失落的心情因此才覺得安慰。

但,當我倦鳥回巢不久,父母卻因不能預測的事情而搬遷到其他州,後來媽媽也不在了,爸爸因此更不願回來家鄉,覺得家鄉會喚起他許多失敗內疚的經歷。

到現在,家鄉只有我和二姐留守,娘家卻再也砌不回原來的樣子。

在吉隆坡工作時,偶爾在農曆新年或佳節期間值勤,大都市的遊子都回鄉時,幾乎最熱鬧的街道在大白天都可躺下去。而那時卻是各個小城鎮的馬路上,人和車突然都增加數倍的時候。

所以,像你這樣的異鄉人,幾乎每個家庭都有“放手”出去。這當中,其實並沒有所謂的背棄家鄉、虛榮。

至少,今天你在所謂的異鄉里,卻是全家人都團聚。而在家鄉的我,在所謂的“本土”里,原有的家庭成員都像遺失在世界不同角落的拼圖塊。

即使心在,人不在,也終究得接受一切無可預測的變幻和際遇。

─楊微屏─

Thursday, June 18, 2009

异乡人

在岛国这么多年,要到现在,因为这次的回校日,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同学在新加坡。而这10几年来,我们都不知道以前一起玩的朋友都在同一个地方生活。也许,我们曾经擦肩而过,但也都认不出彼此。

与此同时,岛国人口秘书处发表的最新数据显示,有约四成的夫妻是“异国夫妻”。我也算是其中一个吧。

有一段时间,我们一家四口分处四地。妈妈还留在家乡,大哥已经来到新加坡工作,二哥在夏威夷,而我还在华盛顿州念书。那时,没有所谓环球化的概念。所以对一个传统的小家庭来说,其实是很悲哀的一件事。

所以我毕业后来到新加坡和家人团聚,好像是很理所当然的事。当时,也没有考虑很多。

人口的流动,当然有其推动因素和拉动因素。很多时候,拉动因素可以是很有力的。比如工作的机会。比如基本生活素质和便利。比如用人唯才的制度。甚至是很虚荣的只是因为这里的五光十色。

我们的同学,还有许许多多离乡背井的人,都带着差不多同样的理念罢。

后来我们都很自然的融入另一个文化。很自然的生活下去。很自然的慢慢生根。是我们背弃了家乡吗?是我们虚荣了吗?

多年以后,所谓异国,也会变得很模糊了。因为当我说“回家”时,我回的,其实是“异国”的家。

我常说,心所在的地方,就是家。而原来所谓土生土长的人,心要很大,因为“家”越来越大了。

-- 蔡欣洵 --

Sunday, June 14, 2009

我們的樹



回校日已過去一星期了,可是同學們的激情仍澎湃。

這幾天,我在浮羅交怡公幹,有時在無際的海上,有時在偏遠山區,可是一回到酒店寫稿、傳稿後,就不自覺的登入“臉書”去分享同學們在各處留言的緬懷心情。

我周圍的朋友們,似乎都很羨慕我們有這樣重聚的機會,並且感嘆他們沒有人發起這樣的活動。

其實,我對人生每個階段,並不會太眷戀,中學時期的我也常常把自己放在局外,淡淡的看著所發生的一切。

就好像我這21年來,一年都有幾次回去母校,但是也沒有太大的激情,甚至有些麻木。

這一次,同學們的激情,雖然感動了我,不過很快的我就從激情中抽離出來。

也許,習慣了不要對太多事情和人付出過多,這些年來我常常不自覺的把心隔離起來,是自我保護也好,是存心在人生很多階段把自己放在局外也好,好像是這樣才不會傷心。

不過,21年分離後,再重逢的感覺絕對是美好的。也許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,所以更容易被感動。

至少,現在我再回去母校采訪時,我會告訴現場很多人,校園內那14棵是“我們的樹”──是許多重新喚起的赤子心,用重逢的感動和心情灌溉的樹。

─楊微屏─

Tuesday, June 9, 2009

同桌的你

回校日的周末后,我收到刚毕业的学生送的一盒巧克力,还有一张感谢的字条。

同一天,我看到很多同学贴上网的照片和留言,也听说了老师和同学们对回校日的感动。虽然我并没有出席这次的21年回校日,但因为这几个月筹备工作进行期间,我也算是有“参与”的一个人,所以看到这么多昔日同窗能够聚集一堂,也感到很欣慰。

我一直觉得我们那一代,跟现在这一代,是不一样的。

我和同事谈起我们的回校日,同事问我,20年后我们的学生会不会还会这样办一个回校日,然后记得我们这些老师。我很肯定的说,不会罢。然后我们一致同意,我们之所以对当年如此感恩如此眷恋,也许是因为我们的那个年代是贫乏的。因为贫乏,所以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,学生生涯丰富了我们。而老师,是那个灌溉我们的园丁。我们都因为这20年来,站在他们的肩膀,所以我们飞得更高,看得更远。

而在岛国有太多的诱惑。青春的岁月,挤满了太多该玩的东西。老师,则只像流星,在学生的生命里,并不会留下轨迹。

我不知道我们的老师出席回校日时会不会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,不知道会不会为我们感到骄傲。

办回校日,除了找回当年纯真的年代,也许我们也很留恋在那个贫乏的年代却并不贫乏的青春罢。

找回当年的勇气。找回当年的热诚。找回当年的老师。找回当年同桌的你。

-- 蔡欣洵 --

巨人轉眼變小孩


離開職場12天,間中發生許多無可預料的插曲。

那一天,突然接到電話說家翁去世了,我們一家趕回去奔喪,瞻仰家翁閉上雙眼的遺容時,想到的是我一回去北馬,第一時間就要趕去檳城看我爸爸。

奔喪完後,車子卻在異鄉被偷了,擾攘幾天,一邊陪伴家婆,最後她依依不捨的等到我們上了巴士才離開車站。

小小的女兒在巴士上認真的對我說:“以後我們要多來吉蘭丹看婆婆,你也要常常去檳城看外公,不然等下要看時,又變成這樣了……”

回到家鄉,姐姐知道我的心意,隔天就相偕去看望父親,父女間感觸無限的表達彼此的感情。

從檳城回來,當晚就是回校日活動,這2個月身為工委一員,和離開中學校門20年的舊同學重繫前緣,忙於聯絡老師,卻不知不覺中產生了說不出的感情。

回校日活動掀起的感動氣氛,當晚讓一些感性的老師掉淚,一名退休女老師黃彩虹眼光泛淚擁抱我,而我輕輕攬著當年的副校長曾蓮蓉老師的肩膀細語時,感受到老師們的身體好小、好小……

在這短短的12天,經歷了生離死別,同時也溶入了和闊別多年的當年恩師、昔日同學們重聚後的另一番滋味。

當年,我們的父親、母親、校長、老師……在我們的記憶中都是高大的巨人,自有一番威嚴。

如今,這些當年的巨人,在我們面前如此親切,他們的心都隱隱渴望他們曾教養、教育的人,能再一次獻上關懷,肯定他們的價值,讓兩代的心再一次貼近……

當年我們是他們眼中的小孩,如今小孩都變成大人;當年他們是我們眼里的巨人,如今巨人心里也會像小孩般,因赤子情懷而感到喜悅。而他們一再發出同樣的感慨:人生已經沒有很多年,也不會知道還有多少年,能見面的時間就要爭取時間見面。

親愛的朋友,你今天忙嗎?

你有多久沒有好好關注自己的父母或翁姑?你還記得當年教育過你的老師嗎?他們都在做些甚麼嗎?

我們永遠都在說自己很忙,忙得沒有時間去見一見掛念我們的人,甚麼也沒有意識到這些當年為我們護蔭的巨人,都逐漸變成寂寞的小孩。人生真的很短,錯過當下,就可能不會有下一次。

──楊微屏──

Wednesday, June 3, 2009

這樣告別



很巧。你寫“不要告別”那天,我們一家三口卻赴丹州奔喪。

我在靈前上香,想到很多年前,他曾望著初生之犢不怕虎的我,問:“妳怎麼不怕我?”

有時,去到丹州看見他一個人寂寞的神情,我會坐下和他對飲,很痛快的喝燙熱的花雕酒、女兒紅,有時無聊的陪他喝黑狗啤。

當我們喝酒時,像朋友一樣聊天。當回復長輩和小輩的身份時,卻有一些關於宗教、家事、價值觀的矛盾引發衝突。

有一年,經過不愉快的衝突後,他對我說,至少在他所見過的女子中,能夠和他把酒暢飲斗酒量的就只有這個媳婦兒。

我過門後去丹州的那一次,他一邊喝酒一邊問我,從婚禮的錄影片段,看見我上一柱香。我是基督教徒。

他說,妳來我這里,卻從來沒上香。

我說:“我只上香給祖先。”

如今,我不確定他會不會知道我來這里,在他靈前給他上了香。

我跟隨其他親人,用他的宗教方式參與喪禮過程,就這樣和他告別。火化後,看著和尚把他的骨撿出後拼成人形,人生原來就是如此,紅塵來去終究一場夢。

──楊微屏──